小華打電話來給我,剛好在我從報上看到有關她的報導的隔天。心裡又驚又喜,終究多年不見了,也沒有聯絡過,她已經在我記憶中漸漸模糊。再聽到她的聲音,仍感覺好親切,過去的種種回憶,就在談話中漸漸清晰了起來。 我真的沒想到小華會打電話給我,並且跟我說了一長串有關拉邦center多年來所發生的事情。拉邦center是我們在英國進修時唸的學校。這所學校並不大,是由一棟教堂改建而成的建築,感覺非常特別。在一間間鑲有聖經人物的彩繪玻璃的教室中上課,常讓人感覺有「上帝在觀賞」,所以跳起舞來也特別起勁。 小華告訴我某某老師已經過逝了;某個我們曾經討厭的老師還在學校;某某同學已經拿到學位返國;某某同學已經結婚,嫁了個有錢的銀行家,現在已經當媽媽了……伴隨著她的陳述,是我一聲聲的驚嘆,同時也讓我那已近乎塵封的記憶,費力的奔回過往,召喚出那一幕幕的人與事…… 初到英國的時候,我們在入學前,還要先接受一個嚴格的課程訓練,在通過期末的考試後,才准予申請碩士班課程。還記得那時為了準備一篇十來分鐘的報告,搞得好幾天食不知味,夜裡難以成眠。甚至在要上台報告的前一天晚上,一邊背講稿,一邊還想把講稿丟到腦後,逃得遠遠的。 經過一夜的掙扎,我決定迎向這「恐懼」,打算好好正面迎擊。那一夜,我想到在大學時,每次術科考試都緊張到不行,但每一次都跟上帝求救,祈求祂幫助我可以過關。這一次,我還是選擇跟祂求助,而非臨陣逃脫。 那天的報告是與舞蹈有關的題目,記得我用了自己畫的投影片增加內容的豐富性,講完了,還秀一段舞蹈給大家看。報告結束之後,同是來自台灣的同學對我說:「我以你為榮」。我心中的喜悅真是無法言喻。 期末,我們通過了考試,高高興興的搬入學校附近的房子,準備迎接新學期的開始,殊不知迎著我們的,是超乎我們所能想像的挑戰。 學校裡,老師各個教學認真,對學生的要求也很高。在舞蹈創作課裡,有的同學在考試前一天被要求換掉舞蹈的音樂,有些作品被要求大幅修改。明知時間緊迫,老師卻一點都不通融,真叫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,在學校的迴廊,常常可以看到一張張憂傷哭泣的臉。或許正如某位老師所說:「舞蹈工作者(創作者)必需要經過挫折與打擊的洗禮,才能創造更高的舞蹈藝術」。於是有「虐待」傾 向的 老師與有「被虐待」傾向的學生,在拉邦center果真激起了不少令人嘆為觀止的藝術火花。在學校的創作發表會中,常可見到令人印象深刻、震撼人心的作品。 學校裡的同學大部分來自英國以外的國家,很多都是衝勁十足、野心勃勃的。班上有個義大利來的女孩,她的舞蹈作品 常受到 老師嚴厲的批評,其他課程裡,也都沒有特殊表現,雖然打擊不少,但是她卻有著不服輸的精神,永遠把頭抬的高高的。 而我,雖然在人前也總是把頭抬的高高的,但私底下,卻總有很深的挫折感。在這個不以培養專業舞者為目的的學校裡,我的舞蹈技巧在班上比很多同學都好,但在創作上,我卻編不出令老師滿意的作品。很多人都問我為什麼不去考學校的舞團?我其實很想,只是我覺得應該要唸到學位、拿到文憑,才對得起全力栽培、支持我的家人。 班上有一位來自美國的同學Mary,她有著一個稍嫌豐滿的身材,卻為了考舞團而孤注一擲,努力減肥。「減肥」在舞蹈學校裡是一種很理所當然的事,尤其對於想成為專業舞者的人。像Mary這樣的身材,實在很難與「專業舞者」聯想在一起。她要下多大的決心才能減肥成功呢?我很好奇! 有一天下午上芭蕾課,當大家奮力的在流動中舞躍時,Mary突然就在我眼前倒在地上。我趕緊蹲下問她:「Mary!你還好嗎?」她給我一個無力的微笑。在一陣慌亂中,Mary很快被送上救護車,留給我們極大的困惑與不安。 不久,開始有各種關於Mary的傳言,大都是說她減肥過度,得了厭食症。不論如何,我們都希望這是一場虛驚,幾天後,Mary就可以回到我們中間,繼續與我們一起患難與共。 然而從醫院傳回來的消息卻一直都很負面,原先說Mary一直陷於昏迷之中,後來說Mary已經變成植物人,完全靠機器維持生命現象。 我們都不敢相信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? Mary的父母從美國來了,幾日後,學校跟大家宣佈:「Mary已經過逝了! 」 Mary的死,帶給我們不小的衝擊,在學校為她舉行的追悼會上,我們跳著她編過的舞蹈,在淚眼模糊中,卻見Mary年邁髮白的雙親坐的直挺挺的,非常祥和的看著我們。他們怎能那麼堅強呢?聽說Mary是他們唯一的小孩阿! 「Mary已經回到天上的家,與天父同在,在那裡沒有痛苦與愁煩,總有一天,我們都會跟祂在那裡相會……」Mary的父母這麼說。 我仰望天空,彷彿又看到Mary那張和氣的臉與甜美的笑容。 Mary去世後,有一陣子,我變的很容易感傷,對生命的脆弱與世事的無常感到無奈與不解。想了很多、也吃得特別多,深怕自己得厭食症,客死他鄉。 那年暑假來臨,我迫不及待回台灣探望家人。當飛機到達台灣上空,心中竟是莫名激動。後來看到接機的姊姊,思鄉的情緒都化為淚。回家真好! 姊姊說我變胖了,她說她差點認不出我來,但我卻不以為意,在班上,我仍是最瘦的哩! 後來去舞蹈教室練舞,才驚覺自己的身材比周圍的人都大了一號,什麼時候,我連身材都「西化」了卻不自知?慚愧之餘,又開始控制飲食。那年暑假,我特別珍惜與家人相聚的時光,也跟姊姊到教會去。雖然我在大一那年就受洗了,但一直都沒有參加聚會,多年來只是個掛名的基督徒。經過了Mary的事件,我開始比較認真的面對我的信仰。雖然對聖經內容,很多都不明白、無法理解,但是我相信,如果我再遠離我的信仰,我的生命一定會走樣,就像我的身材一樣。 暑假結束時,我的心又充滿對未來的期盼,揮別了家人,飛回英國,再次迎向新學期的開始。 新學期又帶來一批新的面孔,這些新鮮人中,有一張東方面孔特別引起我的注意,她就是小華。 小華並不小,她已在國立藝專(現在的台藝大)任教多年,在舞蹈界算是資深的老師。年齡在我們之間並未造成任何代溝,她有一顆年輕的心與無比的求知慾,我常在與她聊天之中,受益良多。 另外有一個台灣來的女孩子,她一來就考進學校的舞團。她是一位非常優秀的舞者,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她那雙深邃的雙眼。聽說她的眼睛會看到一般人看不見的「東西」。而事情果然發生了,有一陣子,她常常被那些「東西」搞的心神不寧,睡不安穩。後來我便與同是基督徒的老師帶她去教會,請牧師為她禱告,我們還去她住的地方禱告,要她相信上帝的力量大過魔鬼。 那陣子,我跟小華常常談到這個女孩經歷的事。有一天,小華終於忍不住來跟我借聖經,她說要把聖經擺在床頭,這樣她比較不會害怕。雖然她不是基督徒,但是她也相信上帝比魔鬼還厲害。 學期中,我因為掛念病中的奶奶,匆匆放下學業返台,行前留下許多的衣物與用品,也把印有十字架的聖經送給小華。 電話那頭,小華告訴我,我留下的一個紅色包包,她一直帶在身邊,她說很多人都稱讚這個包包很漂亮,她都會跟別人說這是我送她的包包。她說這個包包帶給她很多的好運。 這些年來,小華已經順利拿到碩士學位,並在英國建立了美滿的家庭。從報上知道她目前是拉邦center的顧問,此次返台是與舞蹈界前輩交流,並應邀到各地演講。 小華的行程排的很滿,無法跟我見面,我告訴她我會為她禱告,希望她有更多好運。 過去留學的日子,有苦有甜,但回憶起來,仍是美好。曾經因為學業中斷而感到遺憾,總覺有一個夢想未完成。只是這些年來,我漂泊的心終究安定下來了,上帝在我的生命中掌舵。 生命是上蒼的厚禮,我學會活在「現在」,珍惜擁有。 活著的每一天都有意義! (本文刊登在民國84年9月的基督教論壇報,經過再次修飾與整理,在部落格中與您分享)
2009年3月25日 星期三
回憶的串連 ......我的留學生涯 Lind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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