喜歡跟學生對話,因為可以瞭解他們心裡真正的想法是什麼。
成人芭蕾課裡,我有兩位學生,常常挑我毛病、說話直來直往,還會挑戰我的權威、質疑我的教學內容與方式,但是她們對我而言,是非常重要的,她們是我親愛的姊姊。
她們上我的課,給我許多意見(包括轉達其他人的意見),我會虛心受教。有一些意見,經過思考,覺得不錯,我會接納並加以改進。有一些意見,如果我覺得與自己的理念不合,我也會跟她們直接溝通……,我與「姊姊學生」與一般學生,在尋找共鳴點。
過去教舞蹈專科的學生,我會有高標準的要求。雖然舞蹈專科生,不是每個都具備成為職業舞者的良好條件,但是舞蹈功力一定要至少到達某個程度。站上舞台,就要有模有樣。
而一般成人來學芭蕾,有各種年齡(二十幾歲到五六十歲都有人在跳)、不同動機(有的想運動到就好,有的想塑身,有的想看看是不是可以減肥……有少數,是真的很有心在學芭蕾,其認真的程度,不亞於專科生)不管學生幾歲、動機如何,我希望給學生每個人一個合適自己的Key,再一起找出學習芭蕾的共鳴點。
芭蕾這種舞蹈,只要練久了,慢慢就通了,什麼動作、怎麼使力,都是靠經年累月練習,一點一滴累積出經驗來。基本動作的練習,是為要活用在流動動作之中,而每一小段流動動作的練習,是為累積舞蹈的能力。
很多人喜歡芭蕾,光是看西方舞者修長的身材、穿上美麗的芭蕾舞衣,在舉手投足間散發的魅力,就是一種享受了。我們東方人跳芭蕾,在基本外在條件上本來就無法與西方人相比(在日本、中國大陸倒是出了不少傑出的芭蕾舞者足以媲美西方芭蕾舞者、我們台灣在古典芭蕾上,還是有一些舞者表現非常好,只是能站上國際舞台的,終究是非常有限)
記得我們以前在學校,上舞蹈欣賞課,老師都會放一些國外芭蕾舞團演出的錄影帶給我們看,大家看著看著,又羨慕又嫉妒,有同學故意半開玩笑、自暴自棄的說:「看人家跳這樣,我們怎麼跟人家比,乾脆不要跳了啦!……」我們當中還有不少人跟著起鬨、附和……
我自己在學舞蹈的頭幾年, 曾被 老師批評說:「在把竿上,基本動作都可以做得很標準,可是一離開把竿,就什麼都沒了……」為什麼會這樣?因為有把竿可以依賴時,比較會有信心,而且在把竿練習時,大家都同時在做動作,除了老師,沒有人會注意你。一旦離了把竿,就會變得比較緊張,因為要面對鏡中的自己,還有老師與同學的眼光。人一緊張,肌肉就不聽使喚,做任何動作,都是毫無把握、亂了章法……此外,太緊張,會讓腦子容易混亂,動作記不清楚。想想,在流動動作當中,如果動作記不清楚,怎麼跳得好?!
但我沒有自暴自棄,因為起步很晚(高三才開始跳舞,十八歲才接受芭蕾正統訓練),我根本沒有本錢跟時間去浪費在自暴自棄之中。我一直都在努力練芭蕾,雖然在學校,我們要學各種不同的舞蹈,但我對芭蕾情有獨鍾。放學後,還跑舞蹈社上芭蕾,常常從舞蹈社出來,天都黑了,回家的路上,還在數著剛剛上課的音樂節拍……芭蕾深深的佔據我的心,左右我的情緒,只要那一天,我轉圈沒轉好、某個動作沒練好,我就覺得心情很糟,更何況有幾次腳受傷,無法正常練習,在當時的感覺,簡直就像世界末日一般。
經過長時間的苦練、觀摩、與修正,我終於可以在離把竿後,好好的展現該有的技巧與延伸,可以十足的自信來面對別人的眼光(那時都已經大四囉!)
但是,芭蕾一直沒有帶給我舞蹈上真正的滿足與喜樂,因為「技巧」彷彿是一座永遠征服不了的高峰,今天以為快攻頂了,隔日發現山頂仍在雲深不知處……
大學畢業一年後,我到「西方取經」。因學校比較重視現代舞,我開始在各種不同派別的現代舞中探索。在現代舞中,我找到舞蹈的另一種自由與美,另一種呼吸、另一種釋放……,在舞動之中,我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。
當舞蹈,不再只是為展現技巧、不再只是為得到觀眾的喝采,我感覺某種東西在心頭湧出…… 是感情!
我覺得我真正在舞蹈了!而且很享受在其中。
並不是說純芭蕾的東西比較沒有感情,但終究它還是一種比較炫耀技巧美感的舞蹈。舞者隨著年紀越來越大、身體的機能越來越不如年輕時,技巧無法再成為支撐,還拿什麼來炫耀?
我對當年一起跳舞,後來成為職業舞者,到現在還活躍在舞台上的同儕深感與有榮焉。但我也為我年輕時,沒有成為職業舞者而感恩!因為我深深體會到:「生命中,除了芭蕾、除了舞蹈,還有太多人、事、物,值得花時間去接觸與探索。」過去走過的,我沒有後悔,現在正在經歷的,我格外珍惜。
雖然舞蹈早已不是我的全部,在教學上,我仍然有極大的熱情。
我從來不喜歡獨舞,我喜歡與人共舞,雖然各有展現,卻是可以合作無間。
我希望給所有來上我芭蕾課的成人或兒童各有合適自己的一個Key,然後我們找出共鳴點,一起用舞蹈來譜出動人的旋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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