國小一年級的時候,發生了一件事情,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,但那個場景卻深印我心……那是在一個同學家,我們有幾位同學一起去她家玩。她說要帶我們去看她的新家,她媽媽卻說我們人太多了,所以不能全都去,我不懂為什麼,特別是她媽媽點名說我不能去時,我更是錯愕。那是一種很讓人受傷的舉動,讓小小孩自我否定,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麼,或自己不討大人喜歡?
像這樣被否定、被拒絕的經驗,從小到上大一、大二,我經歷很多。我們家裡孩子多,許多事情大人很難做到公平,大人言談之間常常忽略孩子的感受,不避諱的讓我知道自己是被歸類成比較不出色、什麼都表現平平,沒什麼好被期待的那一種,我覺得很不服氣,但是一直都翻不了身。
不過,也難怪大人會這麼給我貼上標籤。我從小個性內向、害羞、不主動、不夠靈活……非常吃虧。
小六那一年,到台北參加大姊婚禮,一天早上,我被指派下樓買早餐。站在早餐店前,看老闆娘忙得很,人來人往的,我只是安靜的站著,耐心等著老闆娘有空時可以注意到我的存在。終於老闆娘注意到我了。她怒視著我,對我很兇的說:「妳一直站在這邊做什麼?妳要買什麼不會說嗎?……」我一下子被罵慌了,支支吾吾的說我要買什麼什麼,拿了東西付完錢,趕快跑回家。後來我再也不敢去那裡買早餐了。
國一的時候,學校要選一些人參加團體舞蹈比賽。因為在國小的時候,我都有參與學校的團體舞蹈表演,所以這次也被點名要參加徵選。只記得那一天,我們有好多人在活動中心,有學姐示範動作,而我不知道是不是太緊張、太沒有信心,以致動作記不起來,在一陣手忙腳亂之中,當然被刷了下來。
這樣不好的經驗,除了國一發生過,高三時想大學考舞蹈系,但舞蹈老師拒絕幫我編自選舞(當年舞蹈系術科考需要有一首自選舞),因為她認定我根本不合適跳舞,還對我冷嘲熱諷一番,我帶著深深被羞辱的感覺離開老師的舞蹈教室,再也沒有回去過。
大二上學期,我差點要休學。雖然在班上,我屬於學習認真,身材還算可以,但是因為太內向、放不開,跳起舞來,總是像說話說不清楚的人一樣,無法用肢體表達出任何東西來。幾次學校找我們班一些同學參與演出,我偶而被點名,但最後都沒被採用。大二上學期,有一場演出,班上有位參與的同學在排練時受傷,那次我又被點名,要代替那位同學上場。我好緊張喔!深怕又要被被刷下來。第一次排練時,我緊張到不知道自己在跳什麼,第二次排練,也沒進步多少,第三次排練,老師終於忍不住了,委婉而堅定的跟我說:「這位同學,我們這次因為人數已經夠了,所以下次有機會再找妳……」我沒等她說完,拿起地上的包包,拼命往外跑,不顧同學在後面叫我……我一路跑去搭公車,坐在車子右邊第一個位置,是單人的座位,剛好可以讓我不被打擾。車子從文化大學下陽明山,這一路,我的淚水沒有停過,我腦海中一直不斷的重播上大學以來幾次在徵選中被刷下來的經驗,這一次已經到我能忍受的極限了,彷彿再次被宣判:「妳不適合跳舞!」不適合不適合不適合……
到台北車站下了公車,我換搭計程車回家,一路上淚水還是流個不停,計程車司機以為我失戀,一直安慰我說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,天涯何處無芳草……我很感激這位先生的好心,只是受傷的心沒受到安慰。
回家後,我關在房裡痛哭,告訴自己我不會再回學校,我要回澎湖去,過我平凡的一生。姊妹們都不知道我發生什麼事,為我擔心著急;好友看我沒去學校,也試著打電話、寫信給我……雖然我已經信耶穌,卻從來沒有把祂當一回事,上帝的恩手卻沒有離開我。親人、好友在那時,就像上帝派來的天使,用滿滿的愛將我包圍,讓我心情能夠安定下來。重新檢視我過去的生命,翻開多年來一本又一本的日記,發現裡面盡是一片慘白(或灰暗)我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?我還要繼續這樣的生活嗎?如果我還要回學校,要繼續跳舞,我一定要改變。可是這麼多年來,我不是一直努力要改變嗎?試過多少方法有用嗎?答案是否定的。看來我真是走到盡頭了。
但人的盡頭是神的開端。那個下午,我把多年來的日記,一頁頁撕下,用火把它燒了。下決心不再活在過去,上帝讓我看到我必須「重生」。生命不能重來,但是若有人在耶穌基督裡,他就是新造的人,舊事已過,都成新!
因著上帝的恩典,我重新回到學校,給自己換了一個新的造型(以前不注重打扮,言行舉止鄉土味十足),開始嚐試在課堂上必要的表演中,破壞乖乖牌的形象,走搞笑路線(後來有同學開始誤以為我上課時的認真與嚴肅都是假裝的),有幾次課堂即興演出,都被指派演歇斯底里的女人(不放得開怎能跳得出來?表示大家都看到我整個都放開了,喔!真是好大的突破哩!讓我有點哭笑不得)在放與fun之間,我始終沒有放鬆過對舞蹈的認真與執著。大三下學期,我終於有機會開始上台演出了;參加學校出國團員徵選,我也被選上了;大四剛畢業,我在一場大型演出中一嚐當主角的滋味。那過程其實很煎熬,因為我是B咖的第二女主角,又表現的不如編導的預期,雖然編導不會把我換掉,但是在不平等的對待中,我覺得相當屈辱……一度也想放棄,可是也是在上帝的恩手中,我終於咬著牙撐到上台。猶記得演出的第一場,在幕起之前,我一個人在台中央預備,編導來跟我說了一些鼓勵的話,讓我非常感動。我知道我的演出還是未達理想,但是我卻感受到許多人對我的愛與鼓勵。出師不利難免,但是我終於可以健康的面對與調適。
這之中,也有比較難調適的部分,那就是深怕讓老師失望的一種得失心。多年以來,我還常常會夢見在許多人的舞蹈教室裡,我極力的表現,想贏得老師的讚賞,但是老師總是對我視而不見,讓我感到非常痛苦與失落……。有一天,在同樣的夢境中醒來,我跟天父禱告,求天父醫治我曾經受傷的感覺。我知道,那個受傷的小孩還在,在女兒受委屈時,她會挺身而出,甚至比女兒還激動,在自己受到不當對待時,她會還擊,彷彿是在為當年受傷的女孩出口氣,她認為自己終於長大了,可以保護自己、保護別人,不要被傷害。但上帝的法則不是這樣的,上帝要我們愛那些不可愛的人,為我們的「仇敵」祝福,耶穌在十字架上,還為那些釘他十字架的人向天父說:「父阿!赦免他們,因為他們所作的,他們不曉得。」天父給了我一把原諒的鑰匙,為受傷的小女孩打開一扇釋放之門,小女孩走出去,她的身影多了一雙自由的羽翼,漸漸遠去……
最近看表演,我終於跟恩師又面對面。在演出之後,他忙著招呼來來往往的貴賓、朋友,我跟李老師過去打招呼,他很高興熱情的跟李老師擁抱,跟一旁的我只是淡淡的笑著,沒多說一句話。很快,他的眼神已經飄向遠處,看來,一定有人要過來跟他打招呼了,我們不多打擾,快快告別!
在老師眾多出色的學生當中,我知道我不曾真正讓老師印象深刻,而我早已經不介意了。走出城市舞台,我心裡有一種很自由而釋放的感覺。
我知道我永遠無法滿足所有人對我的期待,無法得到所有人的認同…
我也知道我永遠無需為此感到抱歉或受傷…
在天父的愛中,我已經自由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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